核桃王(图) 王晔插图：季源业掌上旋日月，时光欲倒流。周身气血涌，何年是白头？天津卫的玩家，玩嘛的都有，九河下梢，三岔河口，文玩核桃，武玩铁球，富人玩车，闲人玩狗，各有各的玩头儿。说起这小小的手玩核桃，别看东西不起眼，这里可有学问，早年间因核桃品种不同，身价也不一样，清代的旗人、文人、商人、官员，玩的是麻核桃中的上品：“狮子头”、“虎头”、“鸡心”、“公子帽”、“官帽”之类，跑腿学舌看门扫院的下人玩的核桃叫“楸子”，拉胶皮扛大个儿的穷人买不起好核桃，玩的多是价格便宜的铁核桃。皇帝贵族也玩核桃，过去讲，贝勒手里三件宝：核桃、扳指儿、笼中鸟。真正好核桃价格不菲，甭说过去，现在核桃身价也看涨，曾有一对核桃在市场上卖一万块钱，嘛核桃这么值钱？核桃中的绝品闷尖狮子头，看那品相：平顶闷尖，矮桩窝底，宽厚大边足有45毫米，底纹呈放射状，纹路深密，纹脉清晰，对儿配得正好，黑红油亮得像羊脂玉一般细润透明，放手里沉甸甸的，互相碰撞竟做金石之声，上手（玩过）至少四五十年了，真是好玩意儿。现今玩核桃不讲身份了，不论谁，闲着没事手攥俩核桃揉着玩去吧，日久天长，修身养性，运体健脑，活络筋脉，正如俗话所说：“核桃不离手，活到九十九。”有诗为证：文韬武略股掌间，玩笑谈吐人中仙，天帝种得虬龙果，下至凡尘作神丹。玩核桃首先要懂行，东西好还得有识货的，咱看着挺好的东西，行家不见得看好，看着不咋样的玩意儿，到行家手里一摆弄就出彩儿。过去老城东北角大胡同住着一位核桃玩家，姓王，中年人却很老派，身着中式褂罩，脚穿圆口布鞋，长得浓眉细眼，挺文气，整天核桃不离手，人称“核桃王”。那核桃玩的，神啦，一对挺不起眼的土核桃，经他手用毛刷一刷，涂上核桃油，把玩一段时间，很快就揉出一对好核桃来。您要是作假，次品充上品，他一眼就能看出来：是粘的，是染的，还是用药水泡的。还能从核桃纹路的疏密分布，看出是否一棵树上结的，只有一棵树上结的才能配上对儿，单核桃再好也掉价。他不仅能品核桃、相核桃、修核桃、玩核桃、摆弄核桃、收藏核桃，更神的是从核桃纹理脉络中，讲出阴阳五行八卦，这还不算，最绝的一招是练就一套核桃功。天一亮就到金钢公园遛早，园里练嘛的都有：太极、推手、擒拿、形意，武术加跤带拳，唯独核桃王在大松树下揉核桃。他两手攥一种叫刺猬的核桃，这种核桃表皮疙疙瘩瘩粗粗拉拉，专门用来刺手上的穴位，通过揉、搓、捏、滚、扎、压、蹭等不同手法，由手上穴位通到全身脉络，据说这是一种核桃内功心法，神功参悟，静心绝虑，真气凝实，气聚穴道，除却心头凡尘阻障，发智慧心，达到情意不起，妄念顿失，无自无他，物我两忘之境，好赛世界与自身均不复存在，手中的核桃就是整个宇宙，天地人合为一体，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。这套核桃功练完以后，立时神清气爽，头清目明。金钢桥头豆腐房吃早点，一套煎饼子一碗浆子，一年四季百病全消，不咳嗽，不上痰，不干燥，不拉稀，不闹肚子，不打喷嚏，不打哈欠，一天到晚有精神。核桃王在邻居眼里是个不招灾不惹祸老实巴交的人，除了玩核桃还爱唱两口儿，擅长杨派老生。为他架弦儿的是陈先生――瘦高个儿穿着黑呢短大衣，两条长腿像仙鹤，脚下三接头皮鞋锃亮，白净的瘦长脸埋在大衣领与短檐礼帽之间，一副金丝镜后闪着深邃睿智的目光，胳膊夹着黑琴盒，一看就是有台面的玩家，他不玩核桃，玩弦儿，是核桃王家的常客，进屋京胡一架就拉起来。对门大老张一听弦响就凑乎过来，一进门屋子小一半，大老张是个大胖子，大秃瓢儿，大黑脸盘儿，大连巴胡子，大鼻子大嘴大眼珠子，大嗓门，唱裘派大花脸。进来二话不说冲陈先生顸皮赖脸一抱拳，来段儿《二进宫》：“怀抱着幼主爷江山执掌……”（徐延昭），核桃王接唱：“为什么恨天怨地颊带愁怅……”（杨波），这里还少位角儿――李艳妃，别忙，这不赶场来了，谁呀？一个瘦灯似的小伙子，细胳膊细腿细眉细眼细长脖细长脸，伸出细长的兰花指，一枚细环戒指闪金光，人送外号“杆蜡”，来了接口梅派青衣：“并非是哀家颊带愁怅……”正好仨人一台戏。其实，大老张和杆蜡并不单为唱戏而来，两人老惦着淘换一对好核桃。核桃王心里有数，他的核桃都是多年的宝贝，从不舍得轻易送人，他不是铁公鸡，也不是瓷仙鹤，既不是玻璃耗子，更不是琉璃猫，他是怕委屈了他的命似的核桃。每对核桃都容纳了核桃王多年的心血，自己玩的核桃从来不让别人沾手，核桃只有经自己手上的油汗多年揉搓才能玩出“包浆”，就是核桃表面由于年久而产生的老红发亮的表层物质，这是古玩鉴别的重要依据之一。汗液中分泌出水、氯化钠、钾、钙、尿素、乳酸及氨基酸等等，加之核桃本身油质外泄，年深月久，吸附人气，渗透到核桃中时间长了积为包浆，这个核桃就和自己融为一体了。给了别人，谁知您贵手搽了哪国的搽手油化妆品香水雪花膏的，别糟蹋可惜了儿的核桃。而且揉核桃也有规矩，不能响、碰、刮、摔，要气定神闲，不出声慢慢盘玩才行，要不为嘛叫文玩核桃呢？那大老张是个嘛人？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，谁家有嘛他都想把合过去，家门口子穷划拉。年轻时暴脾气，打群架骂海街的主儿，三句话不对付就捋胳膊卷袖子，打你娘个小舅子。就这还玩核桃，玩铁球还将就，玩胳膊根儿是内行，耍砘子抡石锁正好。杆蜡自小跟着奶奶过，他爹妈在外地工作，他淘惯了，在胡同里猫狗都嫌，不是欺负小的，就是招惹老的，一天不拾闲儿，总有人上门告状，真是淘出圈了：往人家门上贴门报“某宅之丧”，蹲茅房点着粪坑里的粪纸，把大爷屁股燎了。大一点懂事了，奶奶是京剧票友，有几个梨园行的朋友，看他有假嗓儿，就教授唱青衣，总算把他拢住了。还别说，淘孩子聪明，京戏学得挺好，梅派青衣唱得不次于科班，长大上班赚钱也知道孝敬奶奶了，没事就找核桃王唱戏，其实是惦着核桃，这叫花子耍猴――玩心没退。核桃王觉得年纪轻轻就玩核桃，不说玩物丧志吧，也有点误人子弟之嫌，所以一直不理他这个茬儿。陈先生倒是个稳当人，不言不语不多说少道，遇事有主意，核桃王有点嘛事他还帮着出道道。核桃王暗地里送他一对“将军板”，还挺客气地谦虚几句：“您拿去硌硌手。”硌手是指核桃不好，将就玩。陈先生接过一看：色如红珠，质如古玉，密纹、厚皮、宽翅，双棱通体，手头（指重量）足，对儿配得绝，圆中见方，有尖有棱，放手里一揉，打手（揉时互碰有分量），碰撞之声如骨如牙，好玩意儿。自打有了这对核桃，天天不离手，拉起胡琴都比以前手活，后来成了习惯，不攥着核桃总觉手里少点嘛。尤其看戏时，跟着板眼揉核桃闭眼品戏，那种享受，给个县太爷都不换。有一次到中国大戏院听戏，开场锣鼓一响，他习惯地伸手往口袋里一掏，糟啦，因换外套没带核桃，戏听不下去了，不行，回家拿去，结果拿了核桃回来接着听戏。真是三日不揉，手生荆棘，胡琴都拉不下去了。谁曾想有一天嘛也不许玩了，玩嘛都是四旧。核桃王起初不相信，看见外面扫四旧把老牌匾、老书画、老瓷器、老家具、老古玩、老玩意儿都烧啦砸啦毁啦灭啦，劝业场的牌子也摘了，望海楼教堂也封了，连娘娘宫的娘娘都推倒了！核桃王回家一看，家里平时的日用物品都是老人传下来的，现在看来都是四旧，都该横扫。不行，不能等人来砸，咱先自觉闹革命吧――八仙桌拆了，太师椅劈了，条案锯了，条案上摆的花盆、帽筒、青花大瓷瓶通通摔了，墙上的老字画摘下来烧了，慈禧大痰桶也砸碎了，连隔扇上的花牙子都敲下来了，整整折腾了一天，到晚歇下来，拧把毛巾擦擦汗，看看革命的成果：屋子里顿时变得四角旮旯空荡荡，只有墙角一张睡觉的床铺和放衣被的箱子，核桃王心里似乎石头落地了。刚定定神，忽然想起床下那箱收藏了多年的核桃，不禁心一颤，这箱核桃他可是要命也舍不得毁呀，那可真是要革他祖宗的命了。到黑下，胡同外传来锣声和口号声，过去一拨儿又一拨儿。核桃王抱着核桃箱满屋乱转，藏哪儿呢？他敲了敲墙壁，墙太薄；跺了跺地板，太明显；到院子里挖坑埋了？动静太大，怕人发现。冷不丁听见外面有人敲院门，他急忙把箱子掖回床下，走到院里轻声问：“谁呀？”没人应，他开门一看，没人，一低头见门脚缝有张字条，忙捡起来关好门，进屋打开一看，上面写着一行小字：“我家被抄暂勿来往。”核桃王一惊：这是陈先生的字迹！核桃王的心一下紧缩起来，没等静下来又听外面有人敲门，核桃王慌忙烧掉字条去开门。大门一开，只见杆蜡一脸惊慌地跑进来，进屋悄声说：“听说街道要斗我奶奶，说她唱老戏宣传四旧，我爸妈接我们去他们那里躲躲，趁今晚没人注意马上就走，不知嘛时回来，家里没人您给照顾一下。”核桃王一听，心里一亮：“好，走为上！你伯我这里正赶在辣死杠儿上，你来得正好！”核桃王听了听动静，小心翼翼地从床下Y出那件精致的核桃箱，打开箱子，里面套着一个紫檀木匣子，开匣一看，里面三层镶着紫绒布的硬木格子，每格里放着一对精品核桃：头一层是各种麻核桃，第二层是楸子，有灯笼、桃心、枣核等都是上品，三层是铁核桃，但不是一般铁核桃，都是珍贵的异形核桃。另有一小盒是舶来品与奇货。满箱油光发亮，透着古气的幽香。杆蜡都看傻了，他只听奶奶说过核桃王祖上传下许多极品核桃，但谁也没见过，今天一看竟是如此丰富多彩光灿灿的百年老宝，这下可开眼了。核桃王拿出一本发黄的线装书，一字一句地嘱咐杆蜡：“这本《核桃谱》与这箱核桃是我家祖传宝物，这些核桃都是在谱的绝品，凭我的名声，抄家者定不会放过，无论如何你要把它们保存好，不然就带它们远走高飞吧！”杆蜡长这么大头一回让人这么抬举，受人如此信任，委以如此重托，而且托付人是名盛一方的核桃王，他激动得几乎站立不住，一拍干瘦的胸脯说：“王伯伯，您放心，把我抄走了，也不能把它们抄走！”核桃王从口袋里掏出30块钱，自己留下10块，把20块钱掖给杆蜡，杆蜡一推：“王伯伯您这是干嘛!”核桃王把钱硬塞进他口袋说：“穷家富路，道上带着方便。照顾好老奶子，路上多保重，咱们后会有期。”杆蜡放好《核桃谱》，锁好箱子，核桃王先打开大门，看看左右没人，一摆手，杆蜡急匆匆地赛个幽灵似的消没在胡同尽头的夜幕里。恐怖的一夜终于过去了，天刚麻麻亮核桃王就起来了，看看没嘛动静，和往常一样奔金钢公园去遛早儿，只是没有核桃，两手空荡荡的。到公园一看，没有几个人，核桃王心里犯嘀咕，难道练身体也算四旧吗？怎么平时那几位老人都不见了？他没练功，只是围公园遛了一圈，想碰个熟人扫听扫听，结果遛了一圈也没碰上一个熟人。他心想，还是回去吧。刚进屋，就见大老张戴着红箍闯进来，二话没说一伸手：“老王，现在可是群众运动，识路子把核桃交出来。”“嘛核桃？没有。”“糊弄谁哪？我可是红卫兵，我们家八辈儿要饭的，交给我包你嘛事没有。”“你是嘛我也没有。”“死皮不给面子，对嘛？栽我面儿！”“没有就是没有。”“好，你等着，有治你的。”大老张三花脸一翻呲，摔门气呼呼走了。过了一会儿，闯进一帮红卫兵：“你就是核桃王？”不容分说，一拥而上，把核桃王“架飞机”拥到大门口，大老张一挥手：“你是这块儿的核桃王，今天再不让你称王了，不交出核桃，窝藏四旧，拉出去批斗！”大老张带一帮人进屋翻箱倒柜，地板撬了，墙壁挖了，床铺翻了个儿，箱子打开，把里面的棉衣棉被抛了一地，嘛也没翻出来。晚晌儿，闷热的天终于下起了大雨，闪电划空，雷声大作，似乎天公发怒。核桃王坐在狼藉一片的屋里，脱下撕扯烂了的老头衫，换上一件干净的中式白褂，盘腿静坐，这时多想手中有对核桃啊。又一想，得亏杆蜡来得及时才使祖传核桃脱离虎口，心里一阵欣慰，挨整挨斗也就无所谓了。正在呆想，他的手忽然触到褂子上的疙瘩襻，那是用布包裹小核桃做的衣扣，这是楸子的一种微型核桃叫小灯笼、小三角、小枣核之类的玲珑秀气的小核桃，俗话称“手捻儿”，过去送小孩子用手指搓着玩的。核桃王急忙用小刀割开疙瘩襻，将核桃取出来攥手里，突然有种隔世之感，虽然只有一天没揉核桃，昨天和今天如隔三秋。核桃刺激着手上的穴位，立刻通到全身脉络，心静神定，气凝形释，超然物外，以达观磊落，淡泊如怡，渐悟人生之道，天地之大，万物之博，茫茫人海，朗朗乾坤，唯一核桃耳。大老张回家纳闷，核桃王的核桃藏哪儿了呢？不死心，趁着天黑雨大我得暗中贼着他，看他有嘛马儿腻。他冒着雨悄悄赶到核桃王家大门口，门打开着，红卫兵有令，不许牛鬼蛇神关大门，以便监督。大老张直接溜进院里，屋里没点灯，隔着窗户扒头一看，黑乎乎的，愣不怔一个闪电，照得室内一片蓝光，猛瞅见核桃王盘腿打坐手捻核桃，闭目养神，赛一尊神像，大老张一惊，不知是人？是神？是鬼？倒吸了一口凉气，冷汗和雨水一块儿顺着大秃瓢流到脖梗子，随之一声炸雷，大老张一屁股坐在地上，爬起来就往家G。到家说，核桃王练核桃功，练神了，满屋冒蓝光。当晚大老张发高烧，浑身发冷打NN，一病不起。第二天，胡同里传出核桃王练功至神，夜个儿有人看见他家屋顶冒电光，连燕子麻雀都不从他家房上过，绕着飞。一传十，十传百，越传越神。这倒好，没人再问他的核桃了，而且人们路过他家院子总要偷偷扒头看一眼，也不知看嘛。核桃王被勒令交出房子扫地出门，遣送到燕山脚下的核桃沟，做了一名看林人。核桃沟半山坡的核桃树，其中有些是珍贵的野核桃树，一般核桃树产果都是食用核桃，一棵树上能找出一对上品文玩核桃是很难得的，还要靠玩家的眼力。核桃王到这里如鱼得水，终日与核桃为伴，研究核桃树的产果性能，琢磨如何从中寻找文玩核桃。核桃王跟当地人学到许多培植核桃树的技术，他也向当地人传授鉴赏核桃的方法，玩家与林家相得益彰，进一步探讨野核桃树与优质核桃树的嫁接，从中培育上品文玩核桃。一晃30年，核桃王摆弄核桃的道法越来越深，这期间，偶尔与陈先生有书信往来外，几乎与世隔绝。后来当地人知道他是核桃玩家，核桃林成为产业的时候，聘请他为文玩核桃鉴赏师，从山西甘肃陕西等地移植优良品种树与当地野核桃树嫁接，培育出许多优质树种，远近闻名。每逢九月核桃树挂果，核桃玩家纷纷远道而来，看上一棵核桃树不惜几万元包下，但只为核桃而来，谁也没想到这里还隐居着一位核桃王。却说杆蜡自从核桃王家拿走核桃后，肉包子打狗――有去无回，几十年没有音信，真是人心叵测。核桃王危难之中重托于他，这小子却昧着良心趁机侵吞藏品，连人都不见了，不管他人如何，穿着别人的鞋走自己的路――让他找去吧，您说损不损？这箱祖传核桃才出虎口又入狼窝，从此泥牛入海杳无音信。这天核桃王收到陈先生来信，提到沈阳道古旧物市场发现有卖核桃王收藏的核桃，这下可惊动了核桃王，多年遗失的家传宝物终于有线索了，于是核桃王返回阔别多年的津门故里。他原居住的大胡同老宅早已改造推平，只好借住在陈先生家。陈先生见了旧日老友非常激动，设酒接风，膝谈别后，老哥儿俩开怀痛饮，要把几十年的话都说尽。陈先生望着核桃王白发长髯一派仙道之风，感慨岁月沧桑，人情冷暖，世态炎凉，深情地叹了一口气，讲到这几年一直寻找杆蜡的踪迹，设法追回王家祖传核桃，最近古玩界的朋友提供一条线索，杆蜡在沈阳道打着核桃王的名义干起核桃买卖。核桃王一边琢磨一边说：“想个嘛办法讨回来呢？”陈先生说：“要是硬要怕是不妥，他或是跑，或是藏，或是赖……”“那我到法院去告他。”“告？你没证据告谁？当初也没写字据，谁能证明东西是你的？”“陈老弟，那依你看怎么办？”“只有打假。”“打假？”“对，现在杆蜡在沈阳道开了一家"文玩斋"，专卖核桃，他最近打出"核桃王"的招牌，卖得挺火，现在只有你能出来打假。”核桃王听后心中佩服陈先生，但也说出自己一番道理：“我对世事私利已不看重，人要宽容大度，厚德载物。杆蜡虽然黑心，如果他能保住核桃，也算有功。此番务农三十多年，得出一个道理，过去说，玩物丧志，我看，今天应该提倡玩物励志。核桃沟的核桃产业使当地致富，与玩家们推动市场是分不开的，真正的玩家，玩的是学问是道德是人性，像杆蜡这小子就不是玩家，他也做不成买卖，因为他不会做人。”陈先生借着酒兴架起京胡，核桃王兴致大发，唱了一段《洪洋洞》：“为国家哪何曾半日闲空，我也曾平服了塞北西东……”核桃王唱后大夸陈先生的弦儿，发现他的京胡不一般，原来陈先生这把胡儿竟是著名琴师用过的家传之宝，是托古玩界的朋友转让买到手的，要不是今天给核桃王架弦儿，他不会轻易拿出来，贵物还须贵人用，知心人又遇真心人。沈阳道“文玩斋”由于最近打出了“核桃王”招牌，生意日隆。这一天，门外进来两位老者，正是核桃王和陈先生。柜台后一位胖掌柜笑容可掬地打开一个木匣，里面黄绸布格子摆满各种核桃，芳香油亮。陈先生说：“我们要买真正的核桃王家传核桃。”掌柜的一听立马收起笑容：“这叫嘛话，我这都是正宗核桃王核桃。”核桃王从匣里拿起几个核桃，用放大镜仔细看看，闻闻，摇摇，碰碰，听听，然后说：“掌柜的，你别不高兴，就说这对楸子，一个是有裂儿，用胶水粘过；一个是阴皮，用双氧水泡过。这个"一道筋"看着挺名贵，中间有砂眼，用油搽过……说白了，您这些核桃外表看不出来，其实大都做过（意为假的）。”掌柜的听了直冒冷汗，上下一打量，来者不善哪，心想今天算是碰上碴子了，随即双手一拱：“老二位借个地方说话，请。”把二位让到里间屋。坐定后陈先生开门见山：“把你们老板叫出来，这位就是核桃王，特来拜访。”掌柜的一听扑通一声跪地上了，把二位吓一跳，仔细一瞅，这不是大老张吗？原来他和杆蜡混一块儿去了。核桃王淡然一笑：“真是山不转水转，没有遇不到的亲家。大老张你告诉杆蜡，我核桃王十几岁就玩核桃，到现在已经玩了六十多年了，我还从来没说拿它赚过钱，他拿走我的核桃不说，还用我的名义卖假货，赚黑心钱，你还帮他一块儿干，你们真行啊！”陈先生说：“交出王家核桃咱另说，不然，你们也就别干了。”大老张跪地上没敢起来，一个劲儿作揖：“别价，二位爷，买卖是杆蜡的，我只是跑腿打杂的伙计，也这岁数了，也没别的本事，凑合在这儿混碗饭吃，回头我保证把话带到了，咱们有嘛话都好说，你们二位爷千万别砸我们饭碗子，我们干这点买卖也不容易。”核桃王说：“咱们撂下远的说近的，把家传核桃拿来，只要是原封没动，不白要，你们开个价，不然咱们找个地方说理。记着，玩家要有道德，不论你玩的是嘛，最后玩的是人品！像你们这样还想干买卖？”大老张拱手赔着笑脸：“好说，好说。”好说怎么说？咱们剪断节说。杆蜡得知核桃王到“文玩斋”找他，吓得不敢露面，却又不甘心，就开了价。陈先生找几位朋友帮忙，卖掉了心爱的京胡，凑齐钱拿回祖传核桃，这才完璧归赵。核桃王拿到核桃后，想到自己年迈无嗣，又无以报答朋友，于是将祖传核桃拍卖，将所得一部分还朋友，剩下大部分都捐给核桃沟小学校，从此回到核桃沟养老。临走与陈先生辞行，陈先生送他一幅字，写的是东汉开国皇帝刘秀赞美核桃的一首诗：春华秋实蔽绿荫，根皮枝叶入杏林。内柔外刚撑铁骨，十丈跌落予他人。[我来说两句]